辛夷枝上猫头鹰

于我何有焉!

【K】【双王】Colour/less

双性转。

原作架空。

架得比较空。

灵魂伴侣paro。

一点伏八,不打tag了。

写着写着就飞了,什么大纲,不存在的。

OOC, OOC, OOC。

这样也可以的话……













Colour/less

BGM:La guerre pour se plaire - 1789

 

Summary: 赤王是红色的。

    

“美琴是红色的。”

栉名安娜说。

“美琴的红色是最好看的红色。”

她说这话的时候严肃地绷着一张小脸,把两支唇膏举到赤王唇边,明亮的大眼睛左右打量着,想比较出哪一支更适合她的监护人。周防美琴半阖着眼仰在沙发里,从长而密的睫毛底下看看她又闭上眼,像狮群的首领默许幼崽在身上爬上爬下地嬉闹。

“怎么……哎,多多良!”草薙出云喊了同伴一声,“安娜才几岁?你给她买唇膏干什么?”

“安娜喜欢嘛。”十束多多良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红色。再说了,女孩子早点学学化妆有什么不好……”

周防美琴听着他们交谈,合上眼睛,更深地沉入梦里。说话声逐渐远去了。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她模糊地想:……红色。

 

早在成为赤王的氏族之前,栉名安娜就能看见红色。这是少见的,大部分人的世界由且仅由黑白灰构成。人们从书本上学习色彩的名称,对着一系列灰度和明度不同的方块,努力试图想象出这些概念在现实生活中所呈现的模样,并期待他们能真正看到它们的那天——期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唯有特定的某人能将色彩带给你。这并非一个比喻,正如其字面意义所示,与特定的某人相遇将使你拥有看到色彩的能力。上古先贤认为人们与自己另一半灵魂的相遇使他们重新完整,现代科学则解释为激素使得大脑皮层特定区域开始活跃。但无论其原因究竟为何,这事的结果总是确定的:在那之前,世界仅由黑白灰构成。

 

在王与氏族身上,这事稍有不同:他们能看见自己灵光的颜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红色。”镰本力夫说。他有些过于兴奋,但这是吠舞罗的啤酒之夜,草薙出云难得松口,愿意给没成年的毛头小子们提供一点含酒精的饮料;因此所有人都有些过于兴奋也情有可原。“我是说,红色哎?当时我就想,哇,就算我这辈子都找不到那个人也没关系,我看到红色啦!”

年轻人们七歪八倒地笑起来,一个和他很熟悉的赤组成员立刻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少炫耀了,镰本!你这家伙,明明就在和可爱的女孩子约会嘛!”

被抓住了痛脚的男孩子脸红起来:“我、我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干什么都盯着我,想知道这种事情的话去问八田哥啊!”

八田美咲被猝不及防地点了名,立刻像个色厉内荏的吉娃娃一样叫了起来。伏见猿比古坐在他旁边,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小小笑容——他在吠舞罗的聚会中总是有些阴郁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话题会让他骄傲起来。很少有人幸运到在他们这个年龄就能找到彼此,成年人们因而对他不自觉的炫耀行为一贯宽容以待。

就像每一个年轻人的聚会中会发生的那样,他们的话题很快朝着不知所谓的地方偏移开去。栉名安娜从赤王的膝盖上跳下去,跑到八田美咲身边,把他从可能的爆炸危机中解救出来。

“美咲。”她问,仰起头,用那双明亮的红色大眼睛盯着他看,“蓝色是什么样的?”

八田美咲低头看她,露出有些犯难的表情:“蓝色啊……”他说,抓抓头发,显然苦恼于怎么向她解释。伏见猿比古看着他,想要说什么,但在他出声之前八田美咲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描述。“就是猿比古眼睛的颜色啊。”他说。

伏见猿比古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而栉名安娜也眨了眨眼睛,像是拿不准该对这话做出怎样的反应最合适。八田美咲显然没觉得哪儿有问题,他和栉名安娜对视着,眼神无辜,和伏见猿比古同样的枣红色校服外套在灯下泛起一层暖光。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场小小的谈话,兀自说笑着。有人把饮料泼在了草薙出云的吧台上,他牛血红色的领巾随着弯腰抢救的动作划出一个弧度。十束多多良抱着一把红棕色的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弦。栉名安娜鲜红的洋装裙摆从高脚凳的边缘垂落下来。有人戴着一条浅橙红的金属腕带,他挥动手臂的时候腕带反射的光斑就在酒吧里上下乱窜,活像个发了疯的聚光灯。

年轻的赤王打了个哈欠。酒精带来的淡淡倦意漫上她的神经,她向后靠了靠,将重量倚在吧台光滑的木质边缘上。黑白灰三色构成的世界里,同伴们的红色在她眼前鲜明地闪耀着。这样就很好了,她想。赤王在意的事情并不太多,色彩从不是其中之一。

 

接着日子就这样过去。

漆黑的天空在每一个黎明逐渐变浅,呈现出平淡的灰白色,而后这灰白色逐渐变亮,未曾完全升起的太阳将云层镀上深浅不同的亮白;浅粉的霞光是黎明女神唯一可见的拂过天际的指尖,而后这一缕浅粉逐渐变深,成为浓郁的绯红色。自山峦背后攀上天空的恒星是个雪亮逼人的光团,在大片交织的渐变的灰色的簇拥中跃出地平线,为鲜红的朝霞添上一条闪亮的银边。浅白的天空中,西方的星辰给予凡尘最后几不可见的晶莹一瞥,而后便在崭新的日子里消逝了。

正是在与每一日都并无不同的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周防美琴在苍穹下停下脚步。赤王火焰颜色的卷发在风中飘扬起来,她停住脚步,若有所觉地仰望天际。在人类目力所不可及之处,星辰的光芒在她视线的尽头一闪即逝。

“怎么了?”十束多多良问。

“……没什么。”

也许只是错觉,年轻的赤王想。但仍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深处持续回荡,如命运对她所钟爱者垂首低语,告知道路的转折将自今日始。

而赤王对这个声音仅付予无谓的一笑。

 

于是这就是一切怎么开始的:红色的王与蓝色的王,燃至深红的火焰与辽远青空的星辰。空悬的第四御座已择其主,新冠的青王昂然而来,唇角带笑,头顶王剑与她首次真正看见的无霾晴空。天空是崭新的,世界是崭新的,蓝色是崭新的。那蓝色通透无瑕,浩然无垠,高悬于此世之上。

蓝色。清晨的天空是钢化玻璃般半透明的银蓝色,正午的天空是湿润通透、和灵光同一色调的海蓝色,傍晚的天空是Scepter4制服的深蓝色,日落后的天空是与青王长发相同、柔软深浓的午夜蓝色。苍穹辽远洁净,群星是午夜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一群小小的窗口,其后投射出璀璨的天堂之光。弦月在幕布上升起一道猝然的金属白色剑锋,尚在荼蘼的霞光于其上层层堆叠出一片错落有致的灰白。

宗像礼子有时会盯着天际的霞光出神。这些深浅不同的灰色云朵比她不能看到蓝色时更加吸引她的注意力,像被取走构件的机械、未曾完成的画作、缺少图块的拼图。但那也只是一瞬,窗外苍穹一碧如洗,淡岛世理高跟鞋的声音近了,在门外停下来。青王在意的事情不胜纷繁,色彩从不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戴秀美面纱的女神从苍穹和群星之后垂下头来,在她所钟爱者的耳边低语。道路的转折将自今日始,她说,将自今日终。你们的道路将交会而后分离,与漫长的一生相比,这交会亦不过短短一瞬。色彩将到来,而后将离去。你将去爱,你将痛苦,你将心碎,你将义无反顾。这一切无可更改。无可更改,她说,早已被决定。并非由我,而是由你们。

而年轻的青王对她的话语仅付予傲然的一笑。青王新冠,有一双明亮又冷锐,刀锋一般的眼睛。她是傲慢的,她有权傲慢,她高据王座、手握权柄、腰悬长剑。命运仿佛素来钟爱这年轻的王者,愿意在无论怎样的局面中都凭着她的意愿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来。她笔直向前,刀锋般双眼也直视前方,制服外套深灰色(深蓝色)的下摆在风中飘舞。在她道路的前方,钢铁(火焰)颜色卷发的赤王抬起头来。

王与王目光交会。

你将去爱,

“这里禁止吸烟。”

“没有其他人。”

你将痛苦,

“你对迦具都玄示有什么看法?”

“不巧的是,我没见过他。”

你将心碎,

“万一剑掉下来,怎么办?”

“不论是你的剑,还是我的剑,都不会让它掉的。”

——你将义无反顾。

“你哭起来的样子,我很期待。”

“等着你向我俯首称臣。”

两位王愉快地拌嘴。火焰与结晶被吹散了,化为绯红与青蓝,飞雪般的落花。宗像礼子扬起眉,周防美琴睁大眼睛。细碎的光雨飘落到她们的衣襟上。她们在缤纷的光中对视,赤王有开到正好的玫瑰颜色的卷发,在风中如火焰猎猎飞扬;青王的长发柔软深浓,像一匹午夜蓝色的夜空垂落在她肩头。

她们对视着,而后同时微笑起来。周防美琴伸出左手,将右臂用力挥到背后。宗像礼子扬起刀尖,让刀身与自己身体平行,垂直竖立。

“来吧。”

“来就来。”

地动山摇,两位王在奔跑。

两人的灵魂都解开了枷锁,飞跃直入色彩缤纷的苍穹*。

 

这是第一支舞。

 

需要花费精力去适应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有颜色的世界。对于所有已在过往的数十年生活中习惯了黑白模式者而言,突然涌入的色彩甚至可能是过大的信息量,需要他们像幼童一般重新学习、记忆和探索。青王则乐在其中,愿意腾出花费在拼图和抹茶上的时间,兴致勃勃地比照着色谱索引对周围的诸多色彩详加揣摩。

青组成员在她锐利的视线下瑟瑟发抖,像一群在寒风中挤在一起取暖的毛茸茸兔子。办公室里是一水制服的深蓝色,特务小队的队员们发色普遍偏深,深深浅浅的暖棕栗棕深棕纯黑里蹦出来的一两个灰绿或深灰蓝就格外引人注目。伏见猿比古在她饶有兴致的注视中忍耐许久,终于敢怒不敢言地压着声音请她回去工作,淡岛世理手中那盘紫红色的不明物则为这句劝告增加了可观的说服力。

宗像礼子从善如流,就着茶水一目十行扫过待处理的一应文件报告,素白指尖在标红的几个栏目略略一顿。赤组三不五时惹出些事情,青王身负大义不容违抗,两方人马在大楼顶端拉开队伍摆出对垒阵势,宗像礼子自高空一跃而下,带笑拔剑直指赤王咽喉。夜空之下两柄王剑浩然招展,天狼星与星辰同名同色,雪亮剑身泛金属钢蓝,倒映在赤王一双熔金般艳烈眼睛里。

踏着晚风与霓虹色彩的灯光,她们以战斗为无言的旋舞。(这世间唯有王能理解王。)赤王拳风带炽烈火焰,青王横剑斩开扑面炎风。这世间唯有青王能对抗赤王的火焰,亦唯有赤王能解放青王的剑锋。宗像礼子反手挥剑,被赤王一手架住。(这世间唯有王能承担王。)她们俱已用尽全力,赤红与青蓝的圣域萦绕在两位王周身,在激烈的冲突中嗤嗤作响,火焰和冰晶两相抵消,化为雾气低垂而下。

这一刻战况过于胶着而近于缠绵,是舞曲奏到高潮时刻,以对抗姿态呈现的默契相持。两位王离得太近,睫毛与睫毛之间几乎只隔着宗像礼子那一层透明纤薄的玻璃镜片。赤王隔着那层几不可见的冰冷阻隔看她,张狂美貌带恣肆笑容,是一支毫无顾忌、开到正好、红如鲜血的玫瑰。

“……宗像。”她说,声线沉而哑,如蜂蜜淌过耳畔。

宗像礼子朝她微微扬起眉梢以作为无言的询问,不知道赤王想在战斗途中朝她做些什么宣言。而周防美琴看着她笑,熔金般明亮傲慢眼里浮上一丝夹杂愉快的狡狯意味。

“你的眼睛。”她慢慢地说,“是紫色的。”

“……知道您现在能看见颜色了。既然如此,唇膏,不妨换一下吧。”

“这个吗。是安娜挑的。”

“颜色太红了,不适合您。”

周防美琴弯起嘴唇,她恣肆的笑容里带上了纯然好奇的意味。

“你不喜欢红色吗?”她问。

宗像礼子朝她皱眉,神色里有一丝微微的恼火和一丝微微的叹息。

“……周防。”她说,“周防,你啊。”

不需要更多的交谈。她们同时收回手,而后同时挥出下一击。圣域光芒耀眼,王剑在她们头顶昭然高扬。赤王因无拘无束的战斗的快感而放声高笑,其鲜红之火如不死鸟的双翼划过夜空;电光般紧随其后的正是青王冰冷雪亮的银蓝剑锋,是乘风之龙凌空而下,凌厉精准的一记扑击。

周防美琴被她坠星般剑势直击至地,火红卷发在身下散开,像一泓流淌的火焰。宗像礼子手按剑柄,单膝着地,从正上方俯视她。夜风止息了,青王的长发柔软深浓,自她肩头垂落下来。

“宗像。”周防美琴叫她。她伸出手,拉住宗像礼子的领口。宗像礼子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她们贴得那么近,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触着呼吸。宗像礼子的长发是光亮又浓郁的深蓝色,沿她肩头滑下,如真正的夜幕笼罩在她们的视线之外。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一切颜色和光亮都不存在,她们四目相对,一双熔金颜色,明亮傲慢的眼睛里倒映着另一双紫水晶。

宗像礼子扬起她妃色的薄锐双唇,周防美琴微微垂下睫毛。她们在这片夜幕笼罩的小小的天地里交换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舞曲持续奏响。她们越来越近。

 

周防美琴从未费心掩饰事实。有时候她在吠舞罗叼着草莓牛奶和栉名安娜耗费掉一整个下午,任由小姑娘蜷在她怀中沉沉入睡,再含住一支香烟,慢慢地走下楼来,说:“我出去一下。”

于是草薙出云会和十束多多良交换一个眼神,他们笑着叮嘱她路上小心。(草薙出云略带忧虑,而十束多多良兴高采烈。)周防美琴在身后合上门。火红卷发的赤王漫步过夜晚的都市,唇边燃着的烟在黑夜里一明一灭。日落后的东京都仍然车水马龙,御柱塔远远地亮着沉郁的金色灯光;塔下是绚烂璀璨的人间烟火,远看如流动的斑斓繁星。

赤王安静地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她站在青云寮窗下,用小小的火球去砸宗像礼子的窗户。宗像礼子被她吵醒,推开窗瞪她,未戴眼镜,睡裙外披了件羽织,显见是随手抓来御寒的;紫罗兰色眼睛无遮无拦,映着高天上银白月华,如两湾星夜下流荡的海波。

她们隔着一小段距离僵持了片刻,宗像礼子终于懒得顶着寒风和她两两相望,从窗口退开几步。周防美琴从善如流跃进她房间,脚尖刚落地就被揪着领子甩到墙边。年轻的青王懒得在宿敌面前掩饰情绪,素白手臂抵住赤王咽喉,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被打扰了睡眠的恼火:“您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周防美琴盯着她笑,红唇间露出一线雪白牙尖,是大型猛兽倦怠危险却也深感轻快的一个呵欠。

“宗像。”她说,声线沉而哑,淌过耳畔的蜂蜜里掺杂细小砂砾,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听者的神经。“宗像。”她说,“我做了一个梦。”

(一头颈系缰绳的狮子,卧在唯有黑白的城市之中。那缰绳以鲜血结成,脆弱得一触即断。赤色的狮子伏在黑与白的城市之中,颈上的缰绳红得刺目,天空阴霾,沉重地低低压下来。暗火在地下奔涌,舔舐着原野与城市,将一切都蒙上不祥的血红色。)

“我一直在做这个梦。”周防美琴说。她像是困了,睫毛懒洋洋垂下来,窗外灯火将那双艳烈眼睛映成温柔的琥珀金色。“……这一次,我梦见了星星。”

(在赤色狮子俯卧的城市之上,银蓝色的星辰于天际升起。厚重的阴云被星光驱逐着散尽了,长空一碧如洗,绚烂动人的色彩如海浪温柔地漫过整座城市,人间灯火复苏过来,城市也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暗火燃得更旺盛,鲜血的缰绳断开了,赤色的狮子站起身来,仰望天空。在澄净的苍穹最顶端,光芒璀璨的星辰垂首下望。)

她停下来。宗像礼子将素白五指插进她火红卷发里,缓慢而不容分说地绞紧它们。

“周防。”宗像礼子叫她。她的声音平静得冷淡,一切情绪都被冻结在冰面之下,落在耳中只听得到平滑寒凉的表面。赤王挑起眼角看她,得到冷锐的一瞥。

“我可真是讨厌您这样的野蛮人。”青王说,每个字都好像将一块寒冰噙在齿间咬碎,赤王却笑了。

“轻点,宗像。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

作为回答,宗像礼子又拽了一下,秀挺眉峰紧蹙,像是见到什么不可理喻之物:“打结了。”

“卷发是会这样。怎么,你没有吗?”

宗像礼子甚至没看她一眼,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多余得无需回答。她腾出另一只手去对付这缕红发,非得将它解开不可。

“别白费功夫了,宗像。扯断吧。”

宗像礼子抿起嘴唇,那样子比起杀伐决断的青王,更像是个因备受宠爱而格外固执,不容许有什么事不按她心意发展的女孩子。她将周防美琴的劝告当做耳旁风,素白十指与火红卷发纠结在一起。周防美琴偏着头看她,艳烈金眼也被落进来的灯火映衬成温柔的琥珀金色。

(这世间唯有王能理解王。赤王笑起来,那笑无限地近于怜惜却并非怜惜。青王从不需要任何人怜惜。这一切最终是要结束的,她们都早已知晓,既然命运已将她们放在这个位置上。这世间唯有王能承担王。言语是多么冗余的东西啊,赤王想。)

“……宗像。”她说。(她垂下头来,在宗像礼子耳边低语。那声音沉而哑,柔和得近乎一声叹息。)“宗像,你啊……”

 

有时一切看起来都是甜蜜的。

但你要知道——你早已知晓——

 

宗像礼子搁下终端机。年轻的青王端然地笔直坐着,十指交叠撑着下颔,紫罗兰色眼睛倒映半透明的钢蓝悬浮光屏与窗外一碧如洗的苍穹。淡岛世理敲门进来,神色肃然。宗像礼子知道她要说什么,故而弯起那双细细描画过的端丽眉眼,饶有兴致地看她。

她欣赏淡岛世理着实不是毫无来由。这姑娘敏锐干练,颖慧过人,必要时又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实在深得宗像礼子行事要义,当得起青王倚重的左右手。只是尽管她竭尽全力,这仍是唯有王才有资格设法解开的死局。

青王唇角微微带笑,指挥若定。(你要知道,王是不会失态的。)她下达命令,安排任务,知道一切都会如她预想般被一丝不苟地执行。氏族正是王的手与脚,眼与耳,是王身体和意志的延伸。她素白指尖拂过光屏,紫罗兰色眼睛明亮冷锐,毫不掩饰其中昭然野心——但凡有丝毫可能,她很乐意将其他王的命运同样握在掌心。

但赤王从不给任何人以这种可能。宗像礼子实在恨她这点。(司掌秩序的青王实在恼恨不受她掌控的混乱,可在她内心深处,宗像礼子知道周防美琴是永不会受她掌控的,她的红色是但凡失去自由便会折堕熄灭的红色。赤王的红色总会引至这一终途,在内心深处她早已知晓。)可千般爱恨最终也不过化为指间袅袅升起的烟雾,几句闲话,一声叹息。

你将去爱,

“偶尔也想吸吸毒气。”宗像礼子说。

赤王垂下睫毛,微微地笑了。

而后宗像礼子扯住她的领子把她摔在雪地里,青王的长发柔软深浓,如一匹午夜蓝色的夜空自她肩头滑落。她紧咬牙关,紫罗兰色眼睛冷锐如刀锋,两位王贴得那么近,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触着呼吸。赤王看着她笑,那双明亮又艳烈的金眼睛太过洞彻几乎令人切齿。这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未免不合时宜,一切言语也化为寂静。

言语是多么冗余的东西啊。

在她们的道路这短暂的相交中,青王已说得太多,赤王亦听得太多,以至事到如今,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她们四目相对,偏却相对无言。她们的命途行至此处,一切其他的道路都已然走尽了,脚下是万丈深渊,前方只孤悬一线。(这一切无可更改,一个声音说,无可更改。)

你将痛苦,

宗像礼子仍咬着牙。她犹不愿向命运低头,青王素来是傲慢的,连命运也总要凭着她的意愿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来。(总会有其他道路的,她从未如此拼尽全力地想要找出另一条道路来。)青王有一双倨傲冷锐,刀锋一样的紫罗兰色眼睛。那双眼睛仍然灼然明亮,是星夜里两泓流荡的海波。

“宗像。”

周防美琴慢慢地喊她。

“我去做我的事情,你完成你的工作。”

“这样就好了。”赤王说。她看着宗像礼子,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一切颜色和光亮都不存在,她们四目相对,一双熔金颜色,明亮傲慢的眼睛里倒映着另一双紫水晶。(赤王的火红色卷发是一支开得肆无忌惮的玫瑰——你能拿她怎么办——谁能拿她怎么办呢——赤色的狮子挣开缰绳,在苏醒的城市里朝星辰昂起头来——)

所有言语都已化为切齿的沉默。周防美琴把她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去,动作几近温柔,冬夜的星光落下来,鸟居之外安静无声,白雪飘落在她们的面颊上,慢慢地融化了。

你将心碎,

这就是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红色的王与蓝色的王,燃至深红的火焰与辽远青空的星辰。偏偏要到这一刻;这时候风雪也暂且止息了,朱红的飞檐露出一角,苍绿的松林在晚风中抖动叶片,甩下一尘不染的白雪来。夕阳微微地偏斜了,苍穹辽远洁净,一点银蓝的星光在群青色的天边闪烁起来。

在两位王的头顶,王剑浩然招展。(这世上唯有王能理解王。)“真抱歉啊。”周防美琴说。赤王微微垂下睫毛,那双金眼睛近乎温柔。在她内心深处宗像礼子几乎不愿理解,但这世上还有谁可堪赠予赤王最后的加冕?在她内心深处她早已知晓。(这世上唯有王能承担王。)赤红与青蓝的圣域萦绕在两位王周身,在激烈的冲突中嗤嗤作响,火焰和冰晶两相抵消,化为光耀的纷纷落花。王剑高悬,赤红电光噼啪作响,剑身逐渐碎裂。(这世上唯有王能杀死王。)“什么都别说了,宗像。”赤王说——言语是多么冗余的东西啊——她昂首而来,唇角带笑,青王执起刀锋——

(——你仍将义无反顾。

 

你知道这一切的结局。

 

于是这就是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青王踏雪归来,在冬日的风里用沾血的素白指尖扶一扶眼镜。她脊背笔直,姿态端然,长发光亮,一点细小的雪花落在她额发上,慢慢地融化了,顺着她的面颊划下来。淡岛世理用不容违逆的恭敬姿态请她去执务车里休息,年轻的青王从善如流,居然还在洗手池旁找到准备万全的卸妆用品。她的妆不重,但历经连番鏖战和雪与血的浸润,这会儿也算不成样子了。她欣赏淡岛世理着实不是毫无来由,宗像礼子想,用化妆棉蘸了卸妆水慢慢擦拭脸颊。(你要知道,王是不能失态的。)

车门响了一声,被拉开又关上,靠近的脚步声是伏见猿比古,在门口不甚情愿地拖沓了片刻。他来问公务上的安排,全程一双眼睛只盯着终端机,不知是否有意在避开可能的视线接触,临走前躲无可躲才勉强抬头看她一眼,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神色。

“……室长。”伏见猿比古最终挣扎着提醒她,“妆,没有卸干净。”

……这就是获得过色感又忽然失去的麻烦所在,适应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不那么容易,适应失去它的世界则更加困难。青王压住一声涌到舌尖的叹息,从容谢过部下提醒,又顺着忽然停步的部下视线看向窗外。天鹅绒一样柔软深浓的午夜蓝色的苍穹下,一群小小的火红色光点乘风而起,飞向遥远的天际。

他们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片刻。

 

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死亡并不是全部的结局。太阳仍会落下,将天际的霞光渐染上层叠的红。傍晚的长空是Scepter4制服的群青色,曾经华丽的金与紫此刻都已化为深浅不一的灰,绯红的晚霞仍在青王眼中耀然绽放。赤王已然陨落,赤王的红色却仍留存于世间。(仍留存于她眼中。)无论司掌秩序的青王对永不受她掌控的这抹红色究竟作何感想,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这红色将永不会再折堕或熄灭。

她并不叹息。

后来空悬的第三御座再择其主,新冠的赤王昂然而来,裙摆一抹灼然鲜红。她穿过Scepter4笔直朝向天空为新王致意的刀锋之林,在青王面前停住脚步。

“礼子。”年幼的赤王说,声调平静。“我不恨你。……但是,也不想说谢谢你。”

(“宗像。”赤王说,声线沉而哑,如蜂蜜淌过耳畔。赤王倚在她肩头,鲜血赤红温暖。)

青王用素白的指尖扶一扶眼镜,微微地笑了。

 

后来绿王现世,青星折剑,一连串急转直下的打击中青王除去Scepter4制服,坐到Homra桌边夹起香烟,冷锐双眼里几乎有些淡淡怀念意味。栉名安娜坐在她身边,严肃地绷着一张小脸,一双眼睛鲜红明亮。

“礼子。”她说,“你和美琴不一样。”

这时候正是多难之秋,窗外苍穹一碧如洗,却好像总有无形的阴云徘徊在城市上空,沉重地低低压下来。宗像礼子偏过头去看她,年幼的赤王有一双火焰色泽的眼睛,瞳孔深处浮着吠舞罗火焰形状的标记。她支住下颔,永远端然的肩线也放松下来,微微地垂下长而密的睫毛。

“没想到我会是被劝告的那一方啊。”她说。她薄锐的双唇开合间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

“那时我还觉得……”

 

你要知道,王的命途行至此处,一切其他的道路都已然走尽了,脚下是万丈深渊,前方只孤悬一线。命运对她最钟爱者也从不是慷慨无度的*。宗像礼子踏出脚步,她头顶王剑高悬,身后剑鬼紧随,正午的天空是辽远洁净、湿润通透,一尘不染的海蓝色。在这困局里别无第二条道路。青王昂然而来,唇角带笑,她视线的角落里浮现一抹红色。

(“宗像,这不像你。

赤王的火红卷发是一支开得肆无忌惮的玫瑰。)

而青王对她的话语仅付予傲然的一笑。

(戴秀美面纱的女神从苍穹和群星之后垂下头来,在她所钟爱者的耳边低语。道路的转折将自今日始,她说,将自今日终。你将去爱,你将痛苦,你将心碎,你将义无反顾。)

 

于是这就是一切是怎么结束的:黑与白的城市里,青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碎裂开来,剑身缠绕青蓝的电光。Scepter4的制服是洁净的深蓝色,青王杀伐决断从不迟疑。(你要知道,王是不能失态的。)她脊背笔直,姿态端然,长发光亮。淡岛世理肃然挥退一众下属,手指按住了剑柄。(她欣赏淡岛世理着实不是毫无来由。这姑娘实在深得宗像礼子行事要义,当得起青王倚重的左右手。)

青王仰首望向空悬的王剑。她曾以为这是条愚蠢的道路。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早已知晓,并不存在第二条道路。命运赠给她所钟爱者的一切礼物,均已在冥冥中标记过价格*。在这一场困局之中,命运从未曾为她们预留过第二条道路。唯有面前孤悬一线。淡岛世理看着她,这姑娘有一双晴朗晨空一般的钢蓝色眼睛。她已做好一切准备,但这一刻仍不免犹疑。青王带笑叹息。(言语是多么冗余的东西啊。

而后白银之王降下剑锋,年幼的赤王张开火焰的双翼。踏着晚风与被染作霞光赤红的夕照,赤王的火焰燃作深红。周防美琴有火焰颜色的卷发,它们在栉名安娜的背后随炎风一同飞扬起来。隔着圣域那一层纤薄绯红的灵光,赤王张狂美貌带恣肆笑容,是一支毫无顾忌、开到正好、红如鲜血的玫瑰。她朝宗像礼子投来一眼,那双眼睛褪去颜色也依然明亮艳烈。

“宗像。”赤王说,她的声线低哑柔和,淌过耳畔的蜂蜜里掺杂细小砂砾,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听者的神经。

这就是一切是怎么结束的。青王带笑叹息,回望赤王那双洞彻温柔的明亮眼睛。在赤王赤红色的火焰里,鲜红的不死鸟展开双翼,朝天际高高地飞去了。火焰与剑锋都被晚风吹散开来,化为绯红与青蓝的光雨,飞雪般的落花。天际升起一颗银蓝色的星辰,如同天鹅绒幕布上细小的裂口,璀璨的天堂之光从其后投射进来。

你将去爱,你将义无反顾。

“周防。”她说。(她也曾这样垂下头来,在周防美琴的耳畔低语。)“周防,你啊……”

 

于是这就是故事的结局:红色的王与蓝色的王,燃至深红的火焰与辽远青空的星辰。年轻的青王跨过深渊,从命局中辟出一线。色彩离去了,但仍有别的留下来。她昂然而来,唇角带笑。在她背后,晴空一碧如洗,绯红色的晨光之中,有人垂下睫毛,用蜂蜜般低哑柔和的声音微微地笑了。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你终将义无反顾。


THE END


*直接引自RB

*改自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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